【狗崽】囚狐(5)
正直(?)捕快狗×寻欢作恶崽
(十)
妖狐没能如愿以偿地品尝到烤翅的味道,却情非所愿地体会到了拷打的滋味。
血水染红了一头干净的白发,沿着根根发丝滑落下来,模糊了一双蜜金色的眼眸。两根粗重的铁链捆绑在他的手腕上,整只狐狸被悬挂在一间昏暗的石室里。
石室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滴水的声音。滴的不是水,而是血。相思豆般圆润的血珠,一颗一颗溅落在石板上。
严刑逼供,大概是狱司们对狱囚常用的伎俩。妖狐舔了舔干裂的唇,口中含着的一口热血沿着唇角流了出来。
柳巷后街的树林深处,发现了更多妖怪的尸体,而麒麟妖兽又未被降服,还打伤了一众捕快,连那颇有名气的大天狗,也是至今昏迷不醒。一时间妖界流言四起、妖心恐慌,眼下正需要一只“替罪羊”来安定民心。所以,监狱中的狐狸不再是狐狸,而是一只小绵羊。
此时被挂在石室里的妖狐,只希望那个被电晕了的混账天狗快些醒过来。不然妖狐非但这辈子都吃不到烤翅,自己还会被放干了血液变成一块狐狸肉干。
目的尚未达成,总不能做了路人的炮灰。
而另一边的大天狗,自与麒麟一战后已昏睡了三日。他的身体被雷电灼伤了多处,一双强劲有力的翅膀裹上了厚实的纱布,无力的展平在一张巨大的床上。
“大人还是没有醒。”鸦天狗更惨,一只手臂打上了石膏,翅膀上的骨头也被击折了几根,用藤条固定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妖狐被上面抓去刑室了。”二鸦天狗坐在木轮椅上。
“进过刑室的妖怪,从没有活着出来的。”
“大人若是再不醒来的话,过不多久,我们就要去给妖狐收尸了......”
(十一)
风吹起一袭软帘,也带进一缕幽梦。有谁拾起了碎落的黑羽,走入一片星河。
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大天狗皱了皱眉,他感到身体很重,在无尽的星河中愈陷愈深。
斑驳的星光将他带回一个遥远的年代。
是一个冬日,极寒的冬日,一位新晋的捕快站在了那家名誉妖界的酒肆前。曾记得少年时候,他还在这里喝过酒,欣赏过一只擅画的狐。
酒肆还是那家酒肆,却再也飘不出酒香。屋顶被豁了个大洞出来,洞边破碎的木板上呈现出炭黑的颜色。昨夜午时,这家酒肆的老板在屋中遭受雷击致死。破败的酒肆里,仍坐满了一众妖怪,他们上下打量着这个身着白衣、面戴鬼面、后负黑羽的青年人,想着竞争对手似乎又多了一个。
不知是谁放出的消息——西北竹林有麒麟妖兽现身,麒麟幼崽可在后天驯化,为己所用。更有传言道得麒麟之力者,可威震四方,誉满天下。
妖怪们都眼红了,这是一块肥肉,却是块长满獠牙的肥肉,深入竹林探险的妖怪竟无一个回来。身为捕快的大天狗此番得到的任务,也是攘除麒麟并活捉幼崽。
酒肆间没了酒香,却仍有墨香;好酒已然没了,好看的妖怪还在。
好看的妖怪之所以好看,是因为他与众不同。众妖言语间都是有关雷麒麟与幼崽的下落,唯他缄口不言,眉目含笑,独自坐了一桌,正在专注地画画,画的仍是一幅青竹,握笔的手依然好看。
大天狗在坍圮颓败的酒肆里观察了一番,离开时仍不由得多看了这书生几眼。他的模样与昔年有了些不同,眉心生花,艳如赤霞,退下了几分书生的清逸,多上了一抹风尘的艳丽。一双白色的大耳朵垂在头顶,看着十分柔软。
『酒肆已经毁了,他为何还不走?难道也是为了妖兽?还是因为此处已成为他的家?若是家被毁,他确实已无处可去。』想归想,大天狗却只能与妖狐擦肩而过,一路向前。他们不是朋友,只是曾经萍水相逢过一次。大天狗是个捕快,捕快有捕快的任务,妖狐是个书生,书生有书生未完成的画作。
缘浅如浮萍,风吹一瞬间。
本该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一只欠打的爪子摸走了捕快的荷包。
『又来?』
大天狗装作无事地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然而身后并未传来叫住自己的声音。他叹了口气,走回妖狐所在的小桌。
妖狐仍是一副垂头作画的模样,只是笔下一根本该笔直的青竹已然弯了。一个手掌挡住他绘制“弯竹”的视线。
“拿来吧。”
妖狐抬起头,目光对上一张狰狞的血红鬼面。
“这面具真丑。你若肯把他拿下来,小生就把东西还给你。”
好一个厚脸皮的妖狐,偷拿了别人的东西,还要和别人谈条件。
却见一团原本垂在腿侧的大尾巴竖了起来,晃了几晃。尾巴尖上的一撮毛,竟是炭黑色的。
“偷取钱财,我已能抓了你。”面具后面传来平平淡淡的声音,“况且你已不是初犯。”
“那你就来抓啊。”白色的狐狸尾巴仍是竖着,尾巴尖上被电焦的地方十分显眼,“你抓了小生一同去对付那妖兽,说不定还有点胜算。”
酒肆里的妖怪们注视着他们——
“那个红面具的是个捕快?”
“是城里新晋的捕快。”
“名为大天狗。”
“听说曾经城东滥杀无辜的恶鬼和城北恶名昭著的九命神偷都是他抓住的。”
“是个极厉害的新捕啊。”
“也是个大麻烦。”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大天狗背过身去,将头上的面具系得更紧。“你且拿着这荷包在这里等着吧,若是跑了,便是逃犯,罪加一等。”
妖狐却一手拽住他的翅膀,另一只手撑住桌子。他振振有词道:“你若是不带我去,小生就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公之于众。让大家看看你究竟是个怎样的捕快。”
晚上?大天狗一头雾水。他时常来这里小酌几杯,却未尝在夜晚与这狐狸有何瓜葛。不过这确实是只热衷于无理取闹的妖狐。
这急转直下的故事发展,也让在场的一众妖怪有些不解。却有老妖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胡说八道些什么?”大天狗振开翅膀,欲甩掉上面的狐狸爪子。
妖狐却笑得更加神秘兮兮。“这种事情你真的要小生说出来吗?两只妖怪,在一间黑灯瞎火的房子里,还能做些什么?”
“盲妖按摩吗?”妖狐继续问道。
官匪剧的戏码演变成肥皂剧的狗血。酒肆间,已有妖怪笑出了声。
好在大天狗带着面具,没有妖怪能看见他瞠目结舌的表情。
看着酒肆里都是清一色的面目狰狞的妖怪,并没有漂亮的小姐姐,妖狐索性将一张老脸都扔出九霄天外。
他震怒似的把桌上的画作扯到了地上,瞪着大天狗,说道:“你难道要让小生给你画一幅春宫图出来吗?”
正值青年的大天狗,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正常的男性妖怪,他也认为大多数的男性妖怪都是正常的,却不知有些妖怪为了达到某些目的,能把自己和别人都变成不正常的样子。
“咦?”有妖怪捡起来地上的青竹图。“原来这家伙画的青竹是弯的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酒肆间笑声不断。
“有戏无酒,着实可惜。”
“可惜。”
大天狗却已拖着妖狐的领子,将他拖进了十里竹林。
竹林清幽,竹间有尚未消融的冰雪。冰雪疏离,却也遮掩不住渐渐升温的暧昧。
“简直是无中生有!”大天狗愤愤地将妖狐扔在一根竹子上。如果能看见他的脸,他的脸一定会比面具还要绯红。
“有也好,无也罢。大人将小生拖进了这片麒麟出没的竹林里,就要对小生负责。”妖狐倒是笑得开心,露出小小的尖牙,骨子里都透出了坏劲儿。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继续说道:“况且小生是偷了荷包的贼。大人既抓了小生,就不能让小生负罪而死呀。”
大天狗简直被气得后槽牙发痒,欲要生吞了这只恼人的狐狸。脸上那张严丝合缝的面具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见眼下并无他妖,他索性取了那张面具别至腰间。
口中呼出的一缕白雾氤氲在明净如玉的脸庞上,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正幽幽盯着妖狐。
妖狐如愿以偿地让这位大人卸下了面具,却缄口无言了半晌,好似见过了什么不曾见过的宝物。须臾,他才又挂上那抹属于狐狸的笑容,恢复以往的平静。
“更何况,小生也有个想要的东西?”妖狐说道。
“麒麟幼崽?”大天狗警惕起来。
“非也非也。”妖狐用折扇搔了搔头顶,一双柔软的耳朵立了起来。
“小生不过是介画画的书生,要那幼崽又有何用。书生有书生的追求,小生的追求就是俘获美人的心。”
大天狗显然懒得听这书生废话,已然转身向竹林更深的地方飞去。好在狐狸跑步的速度并不算慢,勉强能追上。
“大人,有没有妖怪对你说过——”
大天狗在低空中飞翔。话语穿过竹枝,飘进他的耳朵里。
“说过什么。”
“说你会成为罪魁祸首。”
“没有。”其实这里大天狗想说的两个字是扯淡。
秉持正义的妖怪又怎会成为罪魁祸首?
美丽从来不是罪孽,却会成为诱发罪孽的源头。因为妖狐认为——美丽的事物都理应万寿无疆。
不知半空中的大天狗飞了多远,地上奔跑的妖狐“呼哈呼哈”地喘起粗气。妖狐终是跑累了,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发现已有烧焦的黑色印记斑驳在竹枝上。蓦地,大天狗从空中飞落下来,一双振开的黑色羽翼挡在妖狐身前。
“大人不必紧张。”妖狐抬起手,轻轻摩挲着身前那一双柔软的黑色翅膀。“小生一定会助大人一臂之力。”
一根黑羽落在狐狸的掌心里,被他紧紧握住。
大天狗回首向妖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冷冷冰冰的表情像竹间没有温度的雪。而后他又向妖狐做了个口型,说的是“退下”。
妖狐却伏在大天狗的耳畔,笑吟吟着说道:“大人不必担心小生,小生也是很厉害的呦。”
语罢,他将掌心中的黑羽揣进怀里,另一只手中一柄雪白的折扇骤然展开。
>>>未完